新能源汽车正在怒刷存在感，但它们成了保险公司的烫手山芋。

乘联会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预估今年1至9月新能源乘用车厂商累计批发销量为592万辆，同比增长36%，预测2023全年新能源乘用车销量为850万辆，渗透率可达36%，这意味着到2023年底，我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将达到2160万辆，正式突破2000万大关。快速增长的新能源车市场，令险企大佬新能源车险业务量骤增，中国人保、中国太保上半年相关收入增速超过50%。然而，面对喜人的增长形势，险企高管们却没那么高兴。“新能源车出险率高出燃油车接近1倍。”中国太保产险总经理曾义直言。中国人保副总裁兼人保财险总裁于泽也表示，目前，就降低营运新能源车辆的综合成本率（指保险公司在承保业务过程中，将理赔成本、管理费用、营销费用等各项成本加起来，与保费收入之比），还未找到特别好的解决方案，所以只能对这类车辆承保持谨慎态度。车主的抱怨就更直接了，同等价位的新能源车和燃油车，前者比后者车险高出一大截，“买得起车，却付不起保险，真是花钱请回来一个‘爹’。”新能源车险出险高、赔付成本高的特点困扰着险企；而保费高，也让不少车主叫苦。但为什么即便如此，今年上半年新能源车险收入还是同比暴涨50%以上？新能源车险的“三高”问题又是怎么来的？

险企的增长烦恼

从2023年上半年车险保费收入来看，财险“老三家”人保财险、平安产险、太保产险增速均超过5%，这离不开新能源车险的有效助力。其中，人保财险新能源车承保数量达282.4万辆，同比提升54.4%，车险保费收入约126亿元，同比增长了54.7%，保费占比9.4%，较去年同期上涨了3个百分点；太保产险新能源车险的保费同比增速达到65.1%，2022年，这个数字超过90%。中国平安未透露新能源业务的具体数字，但首席财务官张智淳表示，“随着新能源车的普及，新能源车的车型、车况和以前汽油车都不同，其理赔服务业需要进一步升级，未来新生的新能源车将是我们车险理赔特别的一个关注点。”新能源车险的销售情况，与新能源汽车的销量表现密不可分。2020年，中国新能源汽车销售仅有136.7万辆，2021年达到352.1万辆，2022年骤增至688.7万辆，连续8年位居全球第一。截至2023年上半年，新能源汽车渗透率突破30%，意味着市场上每卖出三台新车，就有一台是新能源车。在刚刚过去的国庆长假，布局了新能源汽车业务的4S店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多地开展新能源汽车促销活动，一些消费者要想购买新能源汽车，甚至需要提前预订。▲（航拍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据安徽合肥的一位比亚迪4S店销售顾问描述，国庆旺季，叠加当地的新能源汽车展览会，这些天店内咨询的人络绎不绝。“像秦PLUS、汉PLUS都是热门车型。很多本地人对比亚迪有着天然的热爱，买车首选比亚迪。今年我们的新能源车销量已经破了200万，这其中少不了安徽车主的贡献。”这一趋势有望在未来继续，特别是随着新技术的不断涌现和政府政策支持完善，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将继续壮大。自然地，新能源车险市场也将迎来大爆发。专注新能源车评估定价、保险理赔的业内人士方平给「市界」算了一笔账：2022年底，我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达1310万辆，按每辆车单均保费4000元来算，总体2023年年续保的盘子就超过500个亿。乘联会的预测是，2023年中国新能源乘用车新车增量为850万辆。也就是说，来自新车的保费盘子又有300多个亿。但面对市场规模的快速增长，保险公司却喜中有忧。“保险公司抵触新能源车险的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新能源车出险高，二是行业整体赔付率（赔款支出/保费收入）高。这对保险公司核保、核赔的风控能力提出很高的要求。”方平说。据他观察，目前，承保新能源车险的主要是人保、平安、太保这“老三家”，中等规模的保险公司，比如大地财产保险也会选择性承保。再往下的一些小公司，由于风控能力跟不上，对于新能源汽车几乎是“一刀切”式地拒保。来自保险公司的“苦水”印证了方平的上述观点。中国人保副总裁兼人保财险总裁于泽在上半年业绩会上透露，受出行强度回升和新能源车占比高的影响，上半年新能源车的出险率同比上升了2.7个百分点。于泽同时提到，人保财险通过精算定价、核保、风控、费用管控、理赔管理等渠道开展了降本增效的工作。但就营运新能源车辆的综合成本率，还未找到特别好的解决方案。目前，人保财险对于新能源营业性车辆的承保持谨慎态度。前不久，中国太保产险总经理曾义也表达过类似观点，“新能源车出险率非常高，甚至要高于燃油车接近1倍，加上今年上半年汽车出行同比大幅提升，种种因素对新能源车承保成本构成了一定压力。”

新能源车险为啥这么贵？

从险企高管的描述中不难看出，出险高、承保成本大这两个因素，给正处增长态势的新能源车险业务使了绊子。可这是由于新能源汽车的特殊性决定的。相对于传统汽车，新能源汽车发生自燃等意外事故的几率比燃油车高出许多。▲（特斯拉一车辆失控撞树后自燃）在2022世界动力电池大会上，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孙金华分享了一组数据。在2021年度，全国发生电动汽车火灾事故3000余起，根据接近800万辆的“纯电动”新能源汽车保有量计算，着火概率约为0.03%+，而传统燃油车年火灾事故率为0.01%-0.02%。汇总大量由电池引起的新能源汽车起火案例，基本可以概括为四种诱因：充电故障、物理碰撞、电池涉水、电池自燃。而且，开新能源车的新车车主多为年轻群体，日常驾驶习惯偏向于求快、求酷，也变相提高了出事的风险。此外，很多车主购买新能源车用来拉活赚钱，“大街上你看跑得快的新能源车，大多都是跑网约车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市界」。车辆使用性质被改变，也推高了出险率和赔付率。用长安保险车险部副总经理白魁耀的话说，由于出险率高，新能源汽车综合赔付率高于传统燃油车约15个百分点。如果单纯是赔偿频率高也就罢了，险企更怕的是新能源车高额的赔付成本。即便占据了新能源车险八成市场份额的大型保险公司，想大力布局又怕亏损，对新能源车险也是又爱又恨。北京保险服务中心总裁廖建光表示，从车辆制造技术方面来看，新能源汽车制造企业为控制生产制造成本，对车身多采用压铸一体成型技术，且车身集成众多摄像和感知设备，一旦出现碰撞事故，车辆维修费用明显高于燃油车。从车辆构成上看，新能源汽车的核心“三电”系统（电池、电机、电控）取代了传统燃油车的底盘、变速箱、发动机等装置，成本可占整车的50%左右，花在三电上面的损坏维修费用相应较高。“比如当个别电池组件出现故障时，维修站可能要求整辆车的电池组都要换。”车险销售人员陆琨向「市界」表示。他还补充道，“电动爹”都很娇贵，维修过程中需要使用专业的场地、设备和技术，这也增加了维修成本。出事故以后，车企和维修厂出于安全性和技术不足考虑，宁愿“以换代修”，这无疑加大了保险公司的赔付成本。险企承保成本高，反映到车主身上就是保费高，不少车主发出“买得起车，交不起保险”呼声。在他们看来，省下来的油钱全都交给保险公司了。汽车博主张立晨的新能源车险，在今年9月7日到期。因为是第二年买，他本想着保费能便宜点，没想到跟第一年的报价差不多，都在6300元左右。“唯一区别就是第一年没返点，第二年返了1000元，送了一个面油漆。”他告诉「市界」，跟他同等价位的燃油车保险就3000元出头。从张立晨晒出的险单来看，他的新能源车险由商业险、交强险、补充意外伤害险三大项构成。其中，后两者加起来费用仅约1200元，剩下的5000多元支出都是商业险。不少行业人士也说，“电动爹”的保险贵就贵在了商业险上。据了解，新能源车险上线前，新能源车跟燃油车用的是同一套车险条款，即“机动车商业保险”。但很多新能源汽车关键零部件不在传统车险的保障范围内，很难完全套用一个条款。2021年12月，中国保险行业协会正式发布了新能源专属车险——《新能源汽车保险商业保险专属条款（试行）》。彼时就有很多车主反映所要缴纳保费涨幅明显。原因就在于商业保险的变化。新能源车与传统汽车三大商业险的主险虽然都是车损险、第三者责任险以及车上人员险，但新能源车在主险责任中明确了新能源汽车的行驶、停放、充电及作业在其责任范围内，且意外事故包含起火燃烧的场景。如前述所讲，由于新能源车的结构与燃油车有着本质的不同，商业险出险的概率大、维修贵，保险公司将费用定高也就不难理解了。张立晨跟保险销售员开玩笑说，自己一个月工资用来交保费都不够，而对方回复称，“你这车型有保险公司承保还算好的，有些车事故率太高都拒保了。”确实，「市界」发现，当下很多车主都苦于买了电车无处投保。一位车主在网上发贴称，到处在鼓励购买使用新能源车，我买车用了不到一年，出过险，再买保险时，所有的保险公司都认定为高风险车而拒保，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认倒霉吗？陆琨解释道，车保险的价格与出险次数、出险费用、维修费用都挂钩。所以车险费用贵甚至拒保，还真不是保险公司有多坏，毕竟他们不是慈善机构，是要盈利的。2021年年底，有新闻报道过特斯拉车主保费一夜之间从8278元暴涨到1.4万余元，涨幅高达80%，引起了不少新能源车主的共鸣，“但那些人应该先去了解一下特斯拉的维修成本有多贵。”陆琨说。

新能源车企“涉险”

总之，各种复杂因素造成了新能源汽车保险的“三高”，险企认为盈利难，客户认为投不起。

在业内人士看来，未来要想解决“三高”问题，还要依靠历史数据的积累、汽车本身技术安全水平的提升、行业发展机制的健全等。当下，小型险企的通常做法是观望，而大型险企是通过各种方法做到尽量不亏钱。例如太保产险的经营举措就是，“新能源车发展速度相对不要差、综合成本相对理想，特别是业务结构必须优异”。据悉，车险综合改革后，新能源车险综合成本率于2020年末达到120%的高点，2021年，随着市场的积累出现一定好转，但仍未改变整体亏损局面。2022年前五个月处于低点平稳下行阶段，2022年5月，新能源车综合成本率处于101%左右，接近盈亏平衡点。随着市场进一步发展和保险公司风险管控能力的提升，综合成本率控制在100%以内是大概率事件，这会改变新能源车整体亏损的局面。于泽称，人保财险的一个小目标是，在承保端，争取销售费用能够下降0.5个百分点；在理赔端，争取案均赔款下降100元，持续地将新能源车的综合成本率控制在100%以内。值得一提的是，车企下场卖保险，给新能源车险带来了更多希望。早前，包括特斯拉、比亚迪、蔚来、小鹏在内的多家电动车制造商，通过设立保险中介机构的方式布局车险领域。今年5月，新能源车企巨头比亚迪参与重整易安财险的消息传出，令业界瞩目。业内人士认为，正式接手易安财险后，比亚迪将重点围绕新能源车险开展业务。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表示，比亚迪进入新能源汽车保险行业，将利用技术、销售、用户等方面的积累，在费用节俭、科学理赔等方面赋能新能源汽车保险行业。对此，车主的第一反应是，今后车险会不会变便宜了？答案还不确定。但瑞士再保险中国区原总裁陈东辉这样描述比亚迪“涉险”的优势：“从前端客户数据、驾驶行为数据到自营的零配件和维修服务环节，都可以在比亚迪生态内完成，传统车险中的4S店、中介、维修厂等环节基本可以省去。”站在整个车险行业看，如果比亚迪的探索能够奏效，势必会引起其它车企的效仿，对新能源保险行业或许能够起到一定的变革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