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创立工会，我就马上关掉工厂！”这是8年前曹德旺在美国建厂时撂下的狠话。在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美国工厂》纪录片中，福耀玻璃集团创始人、董事长曹德旺拒绝美国工会入厂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今，在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领导工人大罢工争取到创纪录的加薪合同之后，工会可能会在美国工厂遍地开花。

通过大罢工，UAW在与底特律“三巨头”，即通用汽车、福特、Stellantis的劳资谈判中取得重大胜利，而后又“磨刀霍霍”，将矛头对准了特斯拉、丰田等非工会企业。“我希望所有汽车工人都能获得这种合同”，美国总统拜登表示，“绝对支持UAW将特斯拉和丰田工人纳入工会的努力。”适逢2024年美国大选前夕，为了拉选票，总统候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UAW身后，这给众多非工会车企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工会的要求，将不可避免导致美国汽车制造业成本大幅增加。届时，美国工厂的命运又将如何？

工会意欲全面扩张

据了解，UAW发起的大罢工长达6周，以底特律“三巨头”退步而告终。三大车企都提供了创纪录的加薪，同意在未来4年半合同期内加薪25％左右，同时还提供了额外的补贴和福利。

相比工人们涨薪的欢欣鼓舞，底特律“三巨头”不仅遭受了罢工带来的巨大损失，并且面临着成本大幅提升的长期不利影响。

不少分析师指出，新的劳工合同将使底特律“三巨头”更加难与特斯拉等非工会车企以及外国品牌竞争，同时迫于成本的压力，这些车企或只能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或开发更高价的车型来包容劳动力成本的增加。也有分析师认为，在整体需求趋弱的大环境下，三家车企可能会为了销量考虑而自己消化增加的成本，这将拖累其盈利表现。例如，福特表示，与UAW达成的新协议将使其每辆汽车的生产成本增加850～900美元，利润率下降0.6％～0.7％。

事实上，UAW大罢工的影响已经不局限于上述三家车企。UAW主席肖恩·费恩正在谋求扩大工会“地盘”，并将目标瞄准了非工会企业。他说，下一步将努力组织特斯拉、丰田和大众等其他车企的工人，这些车企在美国的工厂都还没有成立工会。

费恩称，他已经看到美国非工会工厂及其工人对新合同做出反应，工会正准备采取行动。“当我们在2028年重返谈判桌时，谈判对手将不仅仅是‘三巨头’，还有‘五巨头’或‘六巨头’。”他说。

费恩预计，非工会企业将会像丰田汽车所做的那样，通过提高工资来阻止员工加入UAW。据了解，这家日本汽车巨头近日宣布，计划将美国大部分装配线工人的最高工资提高9.2％。丰田零配件工厂和物流仓库的时薪工人也将获得同样程度的加薪。另外，丰田还将美国时薪工人达到最高工资级别的时间减半，从8年缩短至4年，并增加带薪休假。对于丰田的举动，费恩并不认同，称：“希望我们能到那里，将工人们组织起来，让他们都成为UAW的会员。这样他们就能充分认识到会员的力量，得到更好的合同。”

多家车企主动加薪

在领导罢工大获全胜之后，费恩变得更加斗志昂扬，声称“我们能打败任何人”。更重要的是，在美国大选的这个时间节点上，由于工会手里握着大量选票，因此成为各派政治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在UAW此前发起罢工时，为了拉选票，美国总统拜登和有意参与竞选的特朗普都曾奔赴罢工现场声援工人。

针对拜登的言论，丰田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公司希望“培养积极士气”，提高员工的工作效率，“关于是否成立工会的决定最终将由我们的团队成员做出”。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的好友、Paypal联合创始人、风险投资家大卫·萨克斯则公开对拜登此举提出批评，称特斯拉能够保持创新的原因就在于它的非工会性质，这使得其能够以更灵活的方式实现自身愿景。

在诸多车企中，UAW将特斯拉视为“眼中钉”，重要原因之一是UAW曾多次试图在特斯拉工厂组织工会，但均未能成功。马斯克一直是工会的坚定反对者，他认为工会会拖垮企业效率。就在前不久，UAW还试图在特斯拉美国加州弗里蒙特工厂组织工人就成立工会进行投票，但最终失败。

而今，有了底特律“三巨头”作为前车之鉴，其他车企不惜主动加薪来安抚工人，防止其倒向工会。丰田表示，将定期评估竞争情况，以确保其工资和福利与行业整体保持一致。之后，本田也跟随加薪，准备从明年初开始把部分美国员工的基本工资上调11％，还将把工人达到最高工资水平的时间从6年缩短到3年，从而与底特律“三巨头”和UAW约定的年限保持一致。随后，现代汽车也表示，计划明年初开始加薪14％，且到2028年将其美国工厂的工人工资上调25％。

另外，大众集团也表示，将于12月对其位于美国田纳西州装配厂的工人工资进行年度审查。日产汽车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目标是成为“优质雇主，提供高于市场标准的薪酬和福利”，从而“保持我们的竞争力”。

整体来看，UAW大罢工或导致美国汽车行业整体涨薪。非工会车企希望借涨薪拉拢工人，尽量避免工会进驻，这将是一个长期博弈的过程。

为何车企如临大敌

为什么这些车企宁愿给工人加薪，也不愿意在其工厂成立工会？

可能一提到工会，大家通常会认为它就是代表工人利益的组织。不过，在欧美国家，这一说法并不尽然。以UAW为例，其成立的最初目的的确是为汽车工人争取福利。但随着工会组织不断发展，UAW大肆招揽会员，收取会费。没错，工人加入工会需要缴纳会费，会费大约是工人工资的5％。也就是说，工人工资越高，工会收到的会费也就越多。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时，通用汽车和克莱斯勒濒临破产。为此，美国政府出手提供几百亿美元贷款救市，并直接买断了数以万计的工会会员合同，工会因此获得了不少股权，成为通用汽车和克莱斯勒的股东，实现了从劳方到资方的转变。随着权力越来越大，工会开始插手车企的运营，屡屡以罢工威胁车企涨薪，给企业带来巨大的损失。此外，工会内部也存在着各种问题，如腐败、官僚主义、缺乏民主参与等。2020年，前UAW主席加里·琼斯被曝出曾至少挪用了超过150万美元的工会资金，用于旅游、度假、购买奢侈品和高档烟酒等。

而曹德旺之所以坚持不让美国工会进入福耀玻璃美国工厂，主要是认为美国工会削弱企业竞争力，降低企业的生产效率，使得工人不好管理。“欧美工会的作用其实是变相保护了那些工作不努力的人，形成了‘大锅饭’。美国的工会制度已经不适合制造业发展了，可以说，美国制造业的衰败就是这样引起的。”

总的来说，车企之所以如此抵制美国工会，主要是因为工会势力强大，并且插手企业经营，导致企业效率低下。此前，UAW最初与底特律“三巨头”谈劳资协议时，提出的要求是未来4年半为工人加薪40％以上，每周工作时间从40小时减少到32小时，并增加多项福利和补贴。值得注意的是，根据UAW与三大车企达成的临时合同协议，后者与韩国电池厂商在美国合资建设的工厂也将被纳入合同范围。而且，UAW还获得了对未来“三巨头”关厂进行罢工的权利，这意味着UAW对这些车企的投资决策获得了更大的影响力。

制造业回流还是流失

表面上看，UAW面对车企“大杀四方”，风光无限，但其举动将给美国汽车制造业带来长期深远的影响，一些负面影响已经初见端倪。

近两年来，不少车企“勒紧了裤腰带”，以应对市场需求放缓，因为全球经济不稳定性以及高利率等因素，打击了消费者的购车积极性。与此同时，车企还要在电动化、智能化领域投入巨资。在这种情况下，底特律“三巨头”以及其他车企承诺的大幅加薪，也就意味着美国制造业劳动力成本的大幅提升。车企的资金压力加大，自然会想要在其他方面“节流”，包括推迟投资计划。近日，通用汽车和福特均推迟了在电动汽车领域的投资计划，福特还暂停在美国肯塔基州与韩国电池厂商SK On合建第二座电池工厂。

事实上，一些已经宣布将在美国投资的韩国零部件制造商，包括电池厂商，都在重新考虑它们的计划，因为不断攀升的劳动力成本令它们感到头疼。显而易见，如果工会进一步扩张，美国整体制造业成本将进一步增加。届时，出于保持自身竞争力因素考虑，一些汽车厂商可能不得不“逃离”美国。

一直以来，拜登努力推动企业对美国清洁技术和电动汽车领域进行投资，以促使制造业回归美国本土。对此，美国哈佛商学院管理学教授威利·史表示，从长期来看，UAW大罢工可能会加剧美国“去工业化”，而美国《通胀削减法案》提供的补贴本身不足以建立一个具有可持续竞争力的电动汽车产业。